第七章

爸爸回家取东西，准备长期住在医院陪着备孕的妈妈。

他路过楼梯下的储物间，停下了脚步。

然后鬼使神差地，他走进了我曾经住过的那个地下室。

这里依旧阴暗潮湿，充满了浓重的霉味，仿佛我的死亡从未带走任何东西，也从未留下任何痕迹。

他大概是想彻底清理掉我存在过的痕迹，开始翻检我那个破旧的纸箱。

里面除了几件洗得发白的破烂衣服，什么都没有。

就在他准备把这些“垃圾”全部扔掉的时候，指尖忽然触到了一个坚硬的夹层。

他疑惑地撕开衣服的缝线，一本巴掌大的，用五颜六色的糖果包装纸做封面的小本子掉了出来。

那是我唯一的日记。

爸爸颤抖着手，翻开了第一页。

里面是我用歪歪扭扭的字迹，记录下的，我那卑微又可笑的一生。

“三月五日，晴。今天抽血的时候，爸爸夸我血的颜色很红，质量很好。我好开心，原来我也可以让爸爸骄傲。”

“四月十日，阴。妈妈今天下楼的时候，给我带了一块水果糖。糖真甜啊，比猪肝好吃一万倍。我把糖纸偷偷藏起来了，想攒起来做漂亮的画。”

“六月一日，雨。今天是儿童节，我听到姐姐在楼上笑。我也想要礼物，但我不敢说。如果我更乖一点，爸爸妈妈会不会也送我一个娃娃？”

“八月二十日，晴。姐姐说她喜欢天上的星星，我想给她摘一颗。可是地下室没有窗户，我看不到星星。”

一页页，一句句，充满了痛苦的忍耐，和对哪怕一丝丝关爱的奢求。

爸爸的呼吸越来越急促，他高大的身躯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。

这个在我记忆里永远沉默、永远冷漠的男人，突然像一头被困住的受伤野兽，发出了压抑的呜咽。

他猛地扬起手，一拳接着一拳，狠狠地砸在旁边粗糙的水泥墙上。

“砰！砰！砰！”

墙皮脱落，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流下，他却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。

“念念......我的女儿......爸爸错了......”

他双膝一软，跪倒在冰冷的地上，将那本薄薄的日记紧紧按在心口，哭得撕心裂肺。

“爸爸是畜生！我不是人！我不是人啊！”

迟来的忏悔，比刀子更伤人。

可我已经死了，再也听不到了。